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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们俩都想当少爷的姨娘

太太知道孟少爷已知人事,与其等着他被一帮狐朋狗友引着去花街柳巷,倒不如防患于未然,寻个可心可意的丫鬟收在房里。

为此,太太用了一年的时间观察府里的丫鬟。

除了金藤,木棉也是太太的备选。

|文:五毛


1

孟府的丫鬟,最好的前途是当少爷的姨娘。

这是孟府所有下人的共识。

金藤当然知道这一点。

但要成为少爷的姨娘很难。

少爷得喜欢,太太得满意,老太太得点头。

金藤为了讨少爷喜欢,偷偷跟王管家学了不少字。一边给少爷磨墨,一边有模有样地吟诗。

“绣床斜凭娇无那,烂嚼红茸,笑向檀郎唾。”

“马滑霜浓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。”

孟少爷听得心猿意马,无心读书。

不过金藤在太太面前可从不念诗词,连平日的飞天逐月髻也改成了简单的双平髻。

太太知道孟少爷已知人事,与其等着他被一帮狐朋狗友引着去花街柳巷,倒不如防患于未然,寻个可心可意的丫鬟收在房里。

为此,太太用了一年的时间观察府里的丫鬟。

除了金藤,木棉也是太太的备选。

木棉这丫头,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,心灵手巧。

有一回太太倒给老太太的茶太烫,惹得老太太不高兴,眼看就要发脾气。

太太心下着急不知怎么办,一转头,木棉递上一盏凉好的胡桃松子泡茶。

太太把这茶递上去,老太太立刻笑逐颜开——唯独棉丫头记得住老人家什么心情配什么茶。

木棉的绣工也精巧绝伦,比得上孟家绣纺里的绣娘,就是模样不及金藤,太太担心孟少爷不喜欢。

就在太太犹豫不决,不知选金藤,还是选木棉时,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
2


金藤怀孕了。

孟少爷主动禀明老太太、老爷和太太。

太太心里不悦——金藤这丫头太不知检点,妾身未明就勾引少爷。

可木已成舟,涉及孟家颜面,加上未来孙子在金藤肚子里,太太也只能和颜悦色,对老太太和老爷一顿打圆场,说金藤是她放在孟少爷身边伺候的,既然有了孕,收房就是。

老太太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木棉,说金藤这丫头到底太伶俐些,有了孕,也只能是她了,咱们孟家世世代代都是一妻一妾的规矩,不然,棉丫头倒也不错。

金藤正式成为了孟少爷的妾。

那天,她穿着水红裙褂,扶着两个丫鬟往祠堂去拜祖宗,走过木棉房门前,看她一脸落寞认真仔细地绣着手工,忍不住走过去笑道:“木棉姐就是绣断了手指头,也挣不断这丫鬟命。还是想想怎么找个伶俐小厮嫁了吧。”

木棉心里泛酸,调整语气:“妹妹是富贵命,愿你一世安乐,半生无忧。”

金藤挥舞着帕子,扭着腰走出很远,木棉才叹口气坐了下来。

她何尝不想摆脱这丫鬟命,为了这个目标,她苦记老太太的嗜好,尽力让太太满意,满心以为纳妾也得“父母之命”,谁知就是有人不按常理行事,就是有人走捷径最先到达目的地。

木棉抱着胳膊趴在桌上,泪眼汪汪地想着自己的落败。

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在绣了一半的紫燕高飞图上。突然间,木棉眼中又闪过一丝光亮。


3


金藤的日子过得很舒服。

曾经一起伺候主子的小姐妹,见了面都要恭敬有礼地称她一声:“金姨娘。”

金姨娘想吃什么,厨房的仆役们须得飞也似地去烹制。

金姨娘穿的绫罗绸缎,都绣着孟家绣纺的时新花样——别致、鲜亮。

金姨娘不只梳飞天逐月髻,还在鸦青的发髻边插满金灿灿的首饰。

第二年暮春,金姨娘生下孟府第四代长孙,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都乐得合不拢嘴。

金姨娘的人生顺利抵达巅峰。

她早晨起来,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,懒懒地伸个腰。盥洗沐浴结束,她又揽镜自照,研究新式发型、新妆容。

等她打扮好,抱着小少爷给老太太、太太请安时,已近午饭时间。长辈们见了小少爷,忘记了责怪金姨娘起得晚,请安迟,一心逗弄这个惹人喜爱的小孩儿。

金姨娘早就不读诗词了,过完河,谁还总惦记坐过的那条船呢。

每天下午,金姨娘都倚在门前的贵妃榻上,一边拿耳挖子剔牙,一边赏着院儿里的花花草草。

她时常看见后院的木棉一针一线绣得仔细,不免在心里哼笑一下:“这人啊,努力也得有个正确的方向,方向差了,绣断手指,也终归是个丫头。”

可没过多久,木棉就不再是丫头了。


4


朝廷下旨,江南孟家协助其它江南刺绣名门为太后绣一件做寿的锦袍。

圣上还下了特旨,命孟家绣纺完成寿袍上的百鸟朝凤图。

孟家绣坊是朝廷御用,经验丰富,不在话下。

绣娘们日夜赶工,孟老爷整天长在绣房。

百鸟朝凤绣到最后,凤凰的眼睛成了最大的难题。

样图上给的凤凰,眼神坚毅,目射柔光。

绣娘们绣出的凤凰,眼睛都闪着光,却始终找不到那种坚毅柔和之感。

这凤凰眼若绣不好,不只会丢了孟家绣坊百年积累的业界名声——一旦让太后看出这凤凰目光有异,更会惹上灭门之祸。

绣娘们日日夜夜地尝试,不眠不休地重来,眼瞅着马上要到上交绣品的日子了。

孟老爷一夜间愁白了头发,老太太、太太都跟着干着急,连金姨娘抱来的小少爷都顾不上逗了。

那日,木棉突然站出来:“老爷,让我试试吧。”

孟老爷突然一惊,看了眼木棉,眼神又黯淡下去:“棉丫头,你平日绣工不错,可这凤凰眼,关乎我孟氏绣坊的百年荣辱……”

木棉眼神坚定,继续坚持:“老爷,马上就到日子交货了。让我试一试也无碍。”

孟老爷见她一再坚持,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,准了木棉的要求。

所有人都觉得木棉在胡闹。


5


木棉把自己关在绣房整整一宿。

东方既白,木棉交出的绣品震惊了整个孟府:眼神坚毅,目射柔光的凤凰眼当如是也!

孟老爷双手打颤,拿着木棉的绣品老泪纵横。木棉绣的凤凰眼,比样图更生动传神,有展翅欲飞的雄心壮志又有着端视苍生的无限慈悲!

老太太握着木棉的手,颤声问:“棉丫头,我年轻时也有一手好绣工,却看不出你是怎样绣出这凤凰眼的?”

木棉扶着老夫人,轻声解释道:“老夫人,木棉试着把雾白丝线、柔白丝线、刺白丝线,外加少许带光的白色鹤毛,各分一股,捻在一起。绣的时候在凤眼底部稍加了些层次。这也是昨天偶然想到的……”

太太也竖起大拇指:“好,好,好个棉丫头……”

寿袍呈上去,没多久就传来好消息。

太后凤颜大悦,尤其对袍子上的凤凰眼赞不绝口。

太后懿旨,传绣凤凰眼之人觐见。

木棉再也不是丫头了。太后不只赐她黄金百两,还赐她“江南第一绣娘”的名号,让太太认她为义女。


6


成了孟府小姐的木棉,依然喜欢刺绣。

金姨娘总来找她,姐姐长,姐姐短地叫着,她敷衍一下就又去钻研技艺了。

木棉每天都刺绣,就像每天都要穿衣、吃饭、盥洗一般。她的绣品被京城的名门大族争相购买,供不应求,甚至有人将木棉的绣品当珍品收藏。

名满天下的孟木棉小姐,没有接受太太和老太太的安排,嫁给世家子弟,享受现成的荣华富贵,而是执意选择了同样技艺高深的染丝匠高有实。

高家世代染丝,算不上名门望族,却也家境殷实。

木棉嫁过去与夫君夫唱妇随,十分和美。

木棉出嫁前,金姨娘送了最时新的首饰和裙褂,她喜气洋洋,极尽奉承,似乎早就忘了当年对木棉的奚落嘲弄。

金姨娘还是喜欢在春日阳光正好时,倚在门前的贵妃榻上用耳挖子剔牙。

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,这样的好日子,很快走到了尽头。

孟少爷没多久就娶了正房少奶奶。少奶奶表面贤淑明理,内里却恨极了在她之前生下儿子的金姨娘。

那天,少奶奶来到金姨娘屋里,说是奉老太太、太太之命,带小少爷去正房养。金姨娘嚎啕大哭却无计可施。不满两岁的小少爷,被陌生的奶妈抱着走出院子,吓得大哭起来,那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金姨娘的心。

从此,小少爷成了少奶奶的儿子,他口里叫出的第一声“娘”,是对着少奶奶的。


7


小少爷五岁,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。有一天金姨娘遇见他,在没人的角落里拿点心哄他叫“娘”,被少奶奶撞见。少奶奶伸手就是一记耳光:“孟家的规矩你不懂么?我才是他娘!”

又过了些年,大清亡了,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一个接一个走了,孟少爷慢慢开始当家主事。

孟少爷酷爱诗书,不懂经营,孟家绣坊大不如前。

又过了几年,孟少爷开始抽鸦片,人一天天瘦下去,家也一天天败下去。

有一年来了军阀,打头的督军一炮轰开孟家大门,领着手下抢完所有的金银珠宝和值钱物件,小少爷吓得抱着少奶奶一直哭。

孟家彻底败了。

最后一个丫鬟走了之后,孟少爷叹口气对金姨娘说:“阿藤,不然你也自谋生路吧。”

金姨娘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,她早就知道少爷不再喜欢她了——或者说从未真正喜欢过。

他早就知道她只会“烂嚼红茸”、“马滑霜浓”那两首——还是临时突击硬背下来的。

当年,他只是贪恋她的容貌和青春罢了。

金姨娘抱着包袱走出空荡荡的孟府大院,不知道何去何从。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怀了小少爷,春风得意的日日夜夜,又想起后来居上的木棉,听说高府也被抢了,她肯定不会被赶出来的吧。


8


金藤猜错了,不只木棉被赶出了高府,连高有实都不能继续住在高府了。

督军看中高府的位置,直接征用,给自己的小妾做了外宅。

太阳毒辣,木棉陪着高有实,一无所有地走在明晃晃的路上。

他们路过百花楼,看见里面的姑娘们在大门口挑绸缎。头牌绿墨姑娘想要一块绣着百鸟朝凤的裙子。

木棉听见绿墨姑娘对裙子的描述,突然停下脚步,和身旁的高有实相视一笑。

一年后,局势稳定。高孟绸缎庄隆重开业,老板娘孟木棉的绣品名满全城,还受到不少洋人的青睐,铺子一开张就有了国外的买卖。

木棉很久之后才知道百花楼里有个低等妓女,本名叫金藤。

木棉把金藤接回家时,她已身患重疾。金藤和木棉聊着天,突然说,幸亏你当年没成少爷的妾,不然哪能有这后头的风光和好运?

木棉觉得金藤说得对,也不对。

她曾经那样热烈地爱着少爷,她那么努力想博取老太太和太太的认同,就是为了嫁给他。

如果她得偿所愿嫁给所爱之人,或许不会精研绣艺,练就一双巧手,也不会有“江南第一绣娘”,更没有现在生意兴隆的绸缎庄。或许她一生都只是孟府的一个妾,为心爱的人生孩子,最后在岁月流逝中容颜老去。

可木棉打心里明白,就算她成了少爷的妾,她终究不喜欢倚在贵妃榻上剔牙、晒太阳。

不管时光静好,还是岁月狰狞,不管她是孟府的丫头,或是孟少爷的妾,还是高有实的妻,她总会干点什么,干点什么,她心里才踏实。

这也是她一生好运的源头。

这一点,金藤到死也没明白。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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