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子趴在墙头看红杏
归来相见,你不识我,那是我们久不见面。
“但你与我搭讪——你说,我未洞房的娘子都趴在墙头看红杏了,我这个正牌夫君若是再不振夫纲,就要去祠堂跪凌家列祖列宗谢罪了!”
|文:芊洵
1
大战告捷,将士凯旋。
饶是如此,身为主帅的凌榛回京复命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好——因为她腿骨折了,只能娘们儿唧唧地躺在马车上,晃悠晃悠地回京了。
说来可笑,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,毫发无伤。皇帝让班师回朝的圣旨来了,她一激动,喝多了一些,酒后骑马,摔折了腿。
就算大军迁就凌榛马车的行进速度,也是离京城越来越近了。
在京城外安营扎寨休整的时候,皇帝派了太医过来。
不管是凌榛还是皇帝,都希望这个当朝第一神将可以骑着马威风八面地进京,展现我军优秀的精神面貌,加深百姓对朝廷力量的信任与忠诚。
然——
“本将军可否骑马进京?”
凌榛在外征战五年,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,手和脸的皮肤偏黑,腿倒是很白。
被皇帝派来的太医颇俊秀,肤白貌美大长腿,肩宽腰窄有肌肉。
太医在看凌榛的腿,凌榛在舔太医的颜。
一时间,氛围竟是十分和谐。
“辅以针灸,可以为将军换取一个时辰的时间骑马。”太医放下手中的腿,从随身医箱里拿出银针,等着凌榛的答案。
被太医那么直直地盯着,凌榛觉得脸有些热。
“明日就要进城了,是否现在就要针灸?”
“嗯。”
很意外,这次宫里派来的太医不仅颜值高,医术竟然也很好。等待下针的时候,凌榛打算与这名太医聊几句。
“太医医术高明,本将军在外多年竟不知名讳?”
“凌予肆。”
凌、予、肆……
凌榛石化了!
“将军大人,你该不会忘了你率领大军出征前穿的是喜服,当时揭了你盖头的人就是我吧?”
凌予肆俯身,双手撑住床头,将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夫婿的凌榛圈在怀里。
他说话时的热气就在耳畔,凌榛莫名想躲,但一想到自己刀光剑影里都没躲过,索性抬了抬头,与凌予肆对视。这一抬头,她的耳朵贴上了他的唇。
凌榛被奇异的温热触感惊呆了,按捺下心底突然生出的酥麻感,问道: “你、你、你……居然冒充太医?”
凌予肆是凌老将军从战场上抱回来的,是凌家求先帝写了婚书,在祖先面前过了明路的童养夫。
凌予肆和凌榛一起长大、读书、习武,真正的青梅竹马。
后来,凌老将军在战场上出事了,十六岁的凌榛接过那身带着血的盔甲,下药放倒了比她小三岁的凌予肆,就带着凌家军杀上了战场。
这一去,就是三年。回来的时候一身伤,凌予肆细心照料了她一年才算是痊愈了。
眼看着伤也好了,吉日也到了,两人拜完堂就差入洞房了,圣旨到了,有战事,凌榛即刻出征。
这五年,最初的时候凌榛是想念过凌予肆的,只是每日都心身疲惫,这个从小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的人,她还真忘了。
这一场仗,打了太久,久到她只记得自己姓凌。
凌府,世袭大将军府。只要凌府在一日,国土寸不可失!
“陛下说,”凌予肆说得云淡风轻,“你我已成亲,你的腿,我看比较合适。”
2
凌榛并没有参加封赏大典,游街结束,她就被凌予肆强行带回了府。
她是不同意的,只是凌予肆亮了亮手里的银针,阴阳怪气地问了她一句:“既然这腿不想要了,不如现下我就替大将军废了吧?”
惹不起,惹不起。
进府的时候,凌予肆一把扛起凌榛就往里走,凌榛挣扎不得,气得只能捶他的背:“凌予肆,你翅膀硬了是不是?我好歹一个大将军,你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?”
凌予肆的脚步顿了顿,是他欠考虑了。立刻换了个姿势,打横抱着凌榛,问:“大将军会不会觉得这样有点娘们儿唧唧的?”
记得五年前拜完堂送入洞房的时候,他将她打横抱起,她就说这样的姿势娘们儿唧唧的。
一张俊颜瞬间在面前放大,这杀伤力谁抵抗得了?
好在凌榛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,一手勾着凌予肆的脖颈,一手推开恨不能和自己鼻尖对鼻尖的帅脸,一副嫌弃的口吻:“你别凑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
凌予肆挺直身子,晃了晃脖子,甩脱了脖颈上的手。
“让我勾一下。”她无处安放的手啊!凌榛的手又想攀上去。
凌予肆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让我别凑近你的。”
这是傲娇上了?凌榛气得翻了个白眼。
手没有地方勾,人又被这么抱着,凌榛浑身不舒服。忍了片刻,道:“凌予肆,你背我吧。”
凌予肆脚步不停:“不。”
居然还学会说不了?凌榛惊讶极了:“凌予肆,这是你第一次拒绝我。”
从小一起长大,凌予肆对她是百依百顺,予取予求。
“有一就有二,以后会有很多次的。”凌予肆说得云淡风轻。
“五年不见,你还真是翅膀硬了啊?”凌榛都气笑了。
凌予肆将她安顿好,拿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,一字一句尤其认真地说道:“大婚当日,你说走就走,那是圣命难违。
“归来相见,你不识我,那是我们久不见面。
“但你与我搭讪——你说,我未洞房的娘子都趴在墙头看红杏了,我这个正牌夫君若是再不振夫纲,就要去祠堂跪凌家列祖列宗谢罪了!”
一句,一句,句句让凌榛羞愧。
这些年,她习惯了对凌予肆霸道,苦思冥想半天,才嘟囔了一句:“谁想到五年没见,你居然长得这么好?”
凌予肆唇角微微弯起。
十七岁到二十二岁,他从一个男孩长成了一个男人。他从小守护的女孩也回来了,这次只伤了腿,没有一身伤,已然是万幸。
3
凌榛虽在将军府养伤,但军务依然繁忙。而一堆军务帖子中,夹杂了一张散着淡淡清香的拜帖,来自墨兰郡主。
凌榛捏着这张拜帖,心情难言,神色莫名。
激动吗?有一点,打从出娘胎起第一次收到女孩儿递过来的拜帖。
狐疑吗?有一点,她一个舞刀弄棍的大老粗和一个娘们儿唧唧的郡主并没有交集。
想见吗?想的。
据说女人们相聚就得安排一些花花草草,然后还得安排一些消遣节目,最好还有一些小游戏。
凌榛紧锣密鼓忙到半夜终于都给安排上了。
凌予肆看着那些安排,表情一言难尽。
“怎么?哪里不对吗?”凌榛打着呵欠,一脸困意,“我已经竭尽所能了,就这样吧。”
“你安排的非常好。”
“那是,我可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,见过大场面的人。”凌榛翻个身,睡着了。
次日,凌榛醒来就开始挑选今日待客时穿的衣服。说是挑衣服,不过是在常服和盔甲之间二选一。
“盔甲吧,”凌予肆建议,“显得你重视这次见面。”
有道理,凌榛点点头。虽然腿伤好了大半,可以扶着稍稍走几步,但穿个盔甲仍是出了一身汗。
墨兰郡主到时,凌榛正和丫鬟们吐槽:“娘们儿唧唧的人就是麻烦,说好了时间还要迟到。”
声音很大,墨兰郡主听到了,气得差点拂袖而去。转念想起今日自己前来的目的,又生生忍下了。
“是我来迟了。”墨兰郡主满面笑容地行礼。
凌榛挥挥手,表示不在意:“我就是随口说说,你不用道歉。”
墨兰郡主气结,她没有道歉,就是客套一下。
“来,我们先赏花。”凌榛从来都是直接明快的性子,直入主题。
赏花?花在哪里?墨兰郡主四下环顾。将军府的花园名不副实,光秃秃的,除了一堆仙人球、仙人掌,根本没有一朵花。
凌榛让人抬进来一盆一人多高浑身是刺的仙人掌,道:“这东西在沙漠里可是宝,很实用。这一盆,我看着最好,就忍痛割爱送给郡主了。”
“那就谢谢你了。”如果仔细听,就能听出来墨兰郡主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郡主是不是要和我交换礼物?”不是说首次相见都会礼尚往来的吗?这么大棵仙人掌很难得的。
墨兰郡主已经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,示意贴身丫鬟送上一个大盒子。
凌榛决定继续走拜访流程。
“赏过花了,咱们该看表演了。”手一抬,立刻涌进来一群人瞬间将仙人掌、仙人球都搬走了,随之是一群光着上身的士兵列队整齐地走了进来。
墨兰郡主睁大了双眼,呆在当场。
还好贴身丫鬟反应快,立刻站在了她面前,不忿地责问:“大将军这是何意?我家郡主虽然有心于凌公子,大将军若不同意,直说便是,何故这样做,毁坏我家郡主的名声?”
原来是看上了凌予肆啊!真不巧,凌予肆小时候是她的,长大了还是她的,死了都只能和她合葬。
凌榛撇撇嘴,道:“你们把衣服穿上再来。”
等士兵们穿好衣服,墨兰才敢睁眼看这场角斗表演。只是终究心不在焉,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凌榛,墨兰悄悄掐了丫鬟好几把才算泄了心里憋着的火。
表演结束,那就是游戏环节了。
凌榛一个眼神,两边的丫鬟上前一左一右,硬扶起墨兰郡主站到了三米远处。
墨兰的丫鬟想阻止,哪里是将军府丫鬟的对手?将军府的丫鬟,那也是孔武有力的。
“来,给她头上放个果子,拿我的箭来。”凌榛道,“墨兰郡主,你放心吧,我的箭术可好了,说射你左眼,绝不会射你右眼,说射你左腿,绝不会射你右腿。”
拉满弦,放箭。
箭,稳稳地穿透了果子,深深地扎进身后的墙。大概是力度过大,箭羽还在颤动,墙上有了裂痕。
墨兰郡主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。
“我的人,也是你能肖想的?”
墨兰坐上软轿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一个没有封号的郡主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,哼!当朝郡主不少,但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可就她一个。不自量力,枉她以为能有个手帕交,忙活到半夜。
4
凌榛很生气,气了一个月。
皇帝喊她去上朝都不去,理由简单直白:我要在府上看着凌予肆,怕有郡主公主啥的来抢人。
凌予肆索性在太医院也告了假,理由同样简单直白:陪伴大将军左右。
两人窝在府上,凌榛处理军务,凌予肆就在一旁看医书。得闲了,两人就山南海北地闲聊,像小时候一样。
“凌予肆,如果给你个自由选择的机会,你还愿意娶我吗?”
凌榛深知,如果不是老爹早早替她定下这个童养夫,她这样要征战沙场的女人,不是遇不到好男人,就是根本嫁不出去。
凌予肆没有回答,凌榛恰好又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,话题暂时作罢。
来人是刘副将,算得上是凌榛的左膀右臂。
处理完军务,刘副将扭扭捏捏不愿意走。
一个身形如铁塔一样的男人作出小女儿的娇羞状,实在是辣眼睛。
凌榛忍住反胃,问道:“刘副将还有何事?”
刘副将瞟了一眼旁边一声不吭的凌予肆,深呼吸,闭着眼睛说道:“末将听说大将军是为了要看住夫婿不被染指才迟迟不愿上朝理事的,末将想劝大将军和离,凌太医实非良配。好男人志在四方,不可沉溺……”
凌榛拔刀了,想砍人。
凌予肆动了,上前拎着刘副将的衣领就将人拖了出去。
一个时辰后,凌予肆回来了。
“赢了?”凌榛问。
凌予肆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:“许久没打架,费时久了些。”
这一架之后,刘副将来得更勤了,见着凌予肆就劝“好男儿应当为国捐躯”“好男人志在四方”……
凌予肆不堪其扰,又揍了刘副将一顿。只是,刘副将休养了几日,又来了。
凌予肆道:“我们家,已经有一个时刻准备好为国捐躯的人了。”
刘副将沉默了,他追随大将军左右,多少次九死一生历历在目。
凌予肆缓缓说:“本来,该我披挂上阵,这是老将军当年的想法。只是,她觉得我年纪小,又不是凌家血脉,镇不住场子,她先去了。自此以后,我就不再习武,我去学医。我希望有一天,不管她在战场上受了什么样的伤,我都有能力治好她。”
顿了顿,又道:“如果你们还没有班师回朝,圣上会下旨让我以军医之名去找她。”
据说,那一日刘副将哭得稀里哗啦,说从此又相信爱情了。
5
“你真是为了给我治伤才去学医的吗?”凌榛看着凌予肆手里那本《毒经》,对这个目前京城第一好男人的城府有了新的认识。
“是为了你。”凌予肆很坦然。
凌榛呵呵一笑:“为我治伤需要读这么有深度的书?”
凌予肆依然很坦然:“军营里男人多,若是谁对你有想法,我就毒死谁。”末了,还补上一句,“我怕我打不过。”
“那现在我手脚不能动,也是你干的吧?”凌榛很无奈,这人怎么还学会耍赖了呢?
“我打不过你。”凌予肆一脸云淡风轻,翩翩君子的模样。
“给我解毒。”
“好。”凌予肆答应得很爽快,“答应洞房。”
“凌予肆,你给我滚——”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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