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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单身,三十出头,却住进了养老院

丁秋这辈子最厌恶两句话,第一句是“年龄到了凑合一下,随便找个人过日子”,第二句是“要不是为了你”。

|文:程路程


1

丁秋记忆中相亲超过二十次,愿意让自己再次赴约的还是头一回。

 

她不讨厌这个叫胡辉的男子,不是因为他有多好,而是足够正常。

 

之前认识的,多是些“妖魔鬼怪”,有听到她职业是程序员就让她辞职回家当贤妻良母的,有八字还没一撇就问她打不打算生二胎的,有直白地说年龄到了劝她不要太矫情的。

 

胡辉倒是干净利索,不说那些让丁秋不适应的话。他自称自己是水族店的老板和造景师,朋友圈有很多有趣的鱼类视频让丁秋有空可以看看。

 

丁秋笑而不答,她对于相亲对象的朋友圈权限一概设定关闭,她只是拒绝不了同事领导的热情牵线才来赴约,实在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。

 

胡辉让人舒适的礼貌和界限感让丁秋松动了防线,答应了他再见一面的约定。

 

只不过当她花了一些心思打扮后,第二次坐在胡辉面前,茶水还未凉,就遇到胡辉一个朋友路过,神色夸张地戏谑:“胡总,原来您也是要出来相亲的人啊?”

 

胡辉笑着解释:“我年龄也不小了,出来认识下姑娘有什么错呢?”

 

一句年龄不小了,让丁秋熄了火。

 

果然,相亲这种形式就是因为年龄到了需要找个人凑合,她竟然还有一瞬间对此抱有期待,实在可笑极了。

 

丁秋就此决定一个人过,怕什么呢?只有没钱的老年生活才会难过。

 

2

丁秋这辈子最厌恶两句话,第一句是“年龄到了凑合一下,随便找个人过日子”,第二句是“要不是为了你”。

 

丁秋父母就是在第一句话的压力下,勉强结合为夫妇。而她,便是凑合中繁衍的产物。她的根扎在父母互相的嫌弃和刻薄里,以至于整个童年都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姿态,既不饱满也不灵动。

 

父亲看不上母亲,经常骂的一句话就是“若不是年龄到了,家里催的急,才不跟你凑合”;受了气的母亲就将怨气对向丁秋,揪着她作业本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错大发雷霆,说“要不是为了你,我早就离婚了”。

 

丁秋在这日复一日的模式中持续着胆怯,她小心翼翼讨好,试图黏合眼前本应最爱她的两个人,终是徒劳。

 

高三那年,这份徒劳画上了句号,父母在开车过程中争吵抢夺方向盘,双双丧了命。

 

丁秋选择将两人合葬,带着戏谑的心情。她曾经很害怕他们离婚,害怕自己被抛弃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,但真到了这一天,她发现内心竟然有一丝释然。

 

3

荒芜中长大的丁秋,是单薄且冷漠的,这让她的形单影只变得合情合理。她越渴望情感的回馈越抓不到,索性全身心投入学习和工作中,将自己的性别隐藏在职业身份里,这让她觉得安全。

 

成年后的丁秋是整个公司加班最狠的程序员,工作带来的被需求感让她亢奋。二十五、二十八、三十二,她的薪水随着年龄递增,在这座城市买了房买了车,成功的快感让她执着。在彻底放弃找伴侣这件事后,她更是肆意地燃烧着身体去饲养灵魂的蓬勃。

 

丁秋以为自己深爱着这样的生活。

 

直到有一天,她加班结束,拖着疲惫的肉身回到家,在沐浴时踩滑摔倒,双膝失去了知觉。

 

她忍着剧痛拖行着去拿手机拨通救护电话,等待的过程中,为了待会儿不让自己难堪,她再次坚强地挪动去找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。

 

这其间的狼狈,丁秋无人可说。

 

她一个人签字、一个人做手术,没有家人,只得请来护工料理自己的肉身。

 

丁秋被确诊为膝关节滑膜炎,需要漫长的治疗和康复期,她的生活至此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 

一年后,她勉强可以不借助辅助工具在平路上缓慢行走。

 

工作是回不去了,回家这件事同样让丁秋犯难,在那个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如果再次摔倒,她该怎么办?

 

4

丁秋不愿找保姆或护工陪着自己,一是现在的病情不至于此,二来在先前的治疗过程中,她已经厌倦护工一边照料她,一边聊及其他人的八卦。丁秋知晓自己也会变成护工嘴里的谈资。

 

她想找一个有独立空间,亦有人可以及时照料的环境,慢慢调养至完全康复。

 

对着浏览器输入自己想要的关键词,出来的结果全都是养老院。丁秋有点难堪,她才不过三十出头,这就要过上养老生活了吗?

 

纠结了几天,丁秋并没有找到更好的选择。她最终还是入住了一家医养结合的养老院,成为那里最年轻的“患者”。

 

最初的不适感在一周后就消失殆尽。

 

丁秋渐渐习惯了和老人们一起生活,她遵从着养老院的时间,日出而起日落而息,朝九晚六一日三餐。

 

老人们比她想象中更有活力,因为知晓她之前的工作是程序员,但凡电子产品出问题时老人们都爱向她求助,因此她还交了一些很崇拜她的朋友。

 

虽然,都是些会催她解决终身大事的朋友。

 

5

她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,再次见到胡辉的。丁秋这时才知道,那个经常爱跟她逗贫的老太太,是胡辉的母亲。

 

胡辉的目光对上了丁秋,他的脸舒展开来,带着笑向她走来:“我妈说养老院有个女孩经常教她用手机,人特别好,说要介绍给我,没想到是你!”

 

胡辉伸出了手,丁秋被他身上卷来的咸腥气味怔住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胡辉立刻收回,说:“啊,不好意思,来的路上接到客户电话说家里的造景缸堵住了,我去处理了一下,没来得及换衣服,味道有些不好闻吧?”

 

丁秋看着男人眼神里那种中年人难有的怯,一瞬间共振到了胡辉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敏感。

 

“没关系。”丁秋说。

 

胡辉憨憨笑着:“我妈之前说要给我在养老院介绍女孩认识,我还以为她为了催婚入魔了。万万没想到,养老院还有你这么年轻的女孩。”

 

胡辉一口一个女孩惹得丁秋没绷住笑,为掩饰尴尬,她轻咳了一声:“所以,你是不是也准备像你母亲一样告诉我,人还是得找个伴儿,否则只能呆在养老院孤老终生?”

 

“我母亲这么说?我跟你道歉,我并不这样想的,我觉得你很酷。”

 

“酷?”

 

“遇到你这样的事,能靠自己解决困境,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。”

 

这样的褒奖,丁秋觉得很受用。确实,一般人无法一年半载不工作还能轻松地支付治疗和养老院的费用。

 

自尊心捧了起来,丁秋口气也软了,顺势接过话头:“你母亲催婚劲头这么足,你还能坚持到快四十岁还未婚,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”

 

“不,其实我挺急的。但如果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,我愿意再把年龄熬大一些。”

 

倒是坦诚,丁秋突然觉得,之前相处时那句“年龄也不小了”或许是自己过度解读。

 

一下午,两人聊得还算开心。走之前,胡辉说:“上次你删掉了我的微信,现在可以加回来吗?”

 

丁秋同意了,这一次,她没有屏蔽胡辉的朋友圈。

 

6

丁秋发现胡辉朋友圈的视频如他之前所讲,果真很有趣。闲来无事时,她便在视频下面和胡辉互动。

 

那种色泽鲜艳体形小巧的叫灯鱼,是造景缸最搭配的观赏鱼;尾巴像披风一般展开的叫斗鱼,还有曼龙鱼,珍珠马甲,各种各样灵动的小生命,在粼粼波光中摇曳生姿,晃得丁秋乏味的生活都有了色泽。

 

聊得熟络后,胡辉邀请丁秋去参观他的水族店,丁秋答应了。

 

胡辉来接丁秋,他的车也有一股浅浅的咸腥味,丁秋发现自己对此并不抗拒。车带着她穿入城市中心,在繁华的街道巷子里,藏着胡辉的水族馆。

 

胡辉领着她参观,丁秋发现现场的造景比视频里更为生动有趣。不仅要搭配的错落有致有美感,更要注重水族箱内所有生物的和谐共生。

 

丁秋看得正入神时,店里突然有人喧哗,原来是一个孩子拿着母亲手机拍造景时不慎将手机落进了水里。

 

店员帮忙打捞手机,母亲盛怒地冲孩子发火:“连个手机都拿不稳,我养着你何用?跟你爸一样窝囊废!要不是为了你,我早就离婚了,省得受你两爷子的气!”

 

熟悉的语气把丁秋都听楞了,那个看上去没多大的孩子也在原地被吓得发抖。

 

没曾想胡辉快速冲了过去,站在孩子面前,对着那个暴虐的母亲说:“女士,虽然孩子犯了错,但你不该对孩子说这些,特别是不该说‘为了你’,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选择,从来都不是为了他。”

 

接下来又吵了什么,丁秋没有注意,她反复咀嚼着胡辉那句“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选择”,这不是什么深刻的道理,她其实早就懂,但曾经的她没有勇气对母亲这么说,现在也没有勇气对自己这么说。

 

胡辉却站了出来,站在孩子那一边,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对抗着另一个正在施虐的成年人。

 

胡辉最终用了几个造景小摆件逗笑了孩子,把这对母子劝退了。当他回头找丁秋时,看到了她眼中的柔光。

 

胡辉有些不好意思:“每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孩子我就忍不住出头,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句‘为了你’。”

 

原来他也是,丁秋心底又是一柔。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,只是和自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。

 

7

那一天告别的时候,胡辉送了丁秋一个小款的水族箱,帮她安放在养老院房间的桌子上。缸里只有两条身上带着深色条纹的鱼,呆呆傻傻窜来窜去。

 

老太太看儿子送水族箱来,等他离开后,便来逗弄鱼儿,笑着对丁秋说:“这傻小子,看来是走了心。”

 

丁秋有些害羞。

 

老太太看丁秋的样子,接着说:“这孩子应该喜欢你,但你是怎么想的要自己好好考虑,最终怎么选择,阿姨都不怪你。”

 

丁秋有些吃惊:“您不是一直都催他结婚吗?”

 

“我催他,只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不在了,这世上就留他一个人。可我更在乎的还是他能过得好,若真的要死要活地逼他,他也不至于逍遥到快四十岁还单身。”老太太狡黠一笑,眉眼中还带着些少女的灵动。

 

见丁秋没说话,老太太继续说: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对催婚很反感,可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其他可以关心你们的点了。其实‘年龄到了该结婚’这句话,你们听听就行了,也不需要上纲上线,我一个老太太也不能逼你们不是?”

 

丁秋笑了,果然是胡辉的妈。这世上确实也有真心逼迫子女的父母,但其实最终的决定权仍在自己手上。

 

曾经自己的父母,把不合适的婚姻赖给社会,把离不开的苦难赖给自己,而自己也在走他们的老路,把无望的人生赖给童年,现在想想其实这一切的选择,一直都在自己手中。

 

8

半年过去,丁秋彻底康复了,胡辉提前要走了钥匙,说房间太久没住人,先请保洁打扫,顺便搬走了送给丁秋的小水族箱。

 

几天后,胡辉带丁秋回家。推开门,丁秋怔住了,胡辉不仅打扫过,并且装扮过。曾经冰冷单调的空间里,多了植物、软式和水族造景。

 

丁秋看着这陌生的生机,偷偷展开笑颜。

 

见她不说话,胡辉忙解释道:“你要是不喜欢都可以拿走的,我没有改变你原本的装饰。”

 

“不用拿走,我很喜欢,这间房子是该添一些新的东西了。”

 

“那介意再多添一个新人吗?”

 

“什么?”丁秋故意反问。

 

胡辉掩饰着尴尬,跑到小水族箱面前,指着里面游动的两只小鱼:“还没给你介绍呢,这叫九间始丽鱼,它们会发展出非常忠诚的伴侣关系。如果冷血动物都可以发展出感情的话,你要不要和我试试?”

 

“为什么是我?”

 

“我也不知道,第一次相亲我就喜欢了。感觉和你有相同的气场,我们都是心中有执念不肯将就而努力忍耐孤独的人。”

 

“我身体不好,可能没法陪你走那么久,等你老了还是一样孤独。”

 

“我不害怕孤独,生命从鼎盛到衰退本来就是一件孤独的事情。”

 

“不害怕孤独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?”

 

“我也不知道,因为第一次相亲就喜欢了。”他们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对白,重复到两个人都笑了。

 

现在的丁秋,还是最厌恶那两句话,但她不会再因为那两句话而把自己本应开阔的人生绷着了。她没有选择凑合,也不会成为对孩子说出“要不是为了你”的母亲。这就够了。

 

足够了。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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